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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相片Howard Chang

Renzo Piano

就讀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位當代建築大師,但是真正為他的作品著迷是在美國唸研究所的時候。

位於巴黎的龐畢度中心落成於1977年,是義大利建築師Renzo Piano與英國建築師Richard Rogers (後來兩人分別都得了建築普立茲克獎)合作的作品,應當也算是Renzo Piano的成名作之一吧。龐畢度中心因為其與巴黎市歷史紋理格格不入的工業化外型而一度被市民認為是一種對巴黎的傳統榮光明目張膽的褻瀆,外露的建築管路與誇張的用色在當時的歐洲建築界掀起一陣波瀾。而如今龐畢度中心已被大眾廣泛的認同,並且成為該區的地標性建築,甚至可以說是都市中的風景,由建築物本身所創造出的一種都市新風貌。但我認為龐畢度中心除了所創造出的全新都市街道氛圍之外,還有一個十分迷人之處,那就是它面前的廣場。坐落於錯綜的街巷中,龐畢度中心廣場是一個很成功的設計,地勢緩緩的被帶下,讓市民遊客可以很隨性的席地而坐。於是這個廣場便成為一個關鍵性的要角,在博物館建築與周圍街道商店之間,替都市的街道網絡打開一個寬敞的場域,人們有很多的動機跟理由在此停留,各種的行為活動都可能產生,若能從龐畢度中心高處往下俯瞰這個廣場,更可以感受發生在其中豐富的多樣性。整個規劃設計被都市所包容了,好像彼此都有生命一般地互相作用、影響,真難想像這棟”突兀”的建築如今竟是這般協調的存在,若說一切的結果都是規劃設計時的有意,那麼我實在是太敬佩建築師的遠見了。


Renzo Piano另外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作品完成於2005年,那是位於亞特蘭大的High Museum增建案。這時候的Piano設計功力已經相當洗鍊了,從這棟美術館的整體規劃設計可以看出一種大巧若拙的境界。這個增建案是個很有趣的案子,因為原本的High Museum是由另外一位也得到過普立茲克獎的美國現代建築大師Richard Meier在1980年代的傑作,在美國當代的建築界頗負盛名,因其螺旋狀的坡道動線而被視為是向萊特的紐約古根漢博物館致敬的成功作品,而這一切也為這個增建案添加了許多的挑戰性。


於是問題來了,原案是個著名的大師完成的成功案例,增建的設計案是要高調的與之一拼高下,還是低調的配合它?二者之間的對話是要以一種曖昧的態度,還是像羅浮宮金字塔一樣大膽的挑戰現存的權威?在規劃的初期有太多的事情必須要被考慮與決定,而這個時候更能夠看出Piano大巧若拙的功力。建築師決定讓增建的建築物成為配角(但絕非花瓶),量體造型是幾個簡單的盒子所構成,外立面採用白色的面貼磚,這也是呼應Richard Meier的白色偏執,然後中間圍塑出方整的中庭空間串聯了原有的美術館幾何型小廣場,動線的連接也是非常合理。但這些都只是「拙」的部分而已,其中有很多細微的關鍵處我故意沒提,但這些才是整個設計案的「巧」處,也是全案的精髓所在。


首先,從前被稱為紐約白派的Richard Meier設計作品除了白色之外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特色:幾何元素的運用。High Museum就明顯展現出Meier的這兩大特色,除了純白的外牆,不論在平面配置或是造形設計上都是以幾何圖形的錯置為原則,然後再用量體的虛實來強調局部空間感。Piano在增建案中配置的幾個方盒子乍看之下好像是一種偷懶的做法,一旦擺在Meier的作品旁邊竟是無比的融洽,這是因為每個盒子的尺寸與比例都參考了原本美術館的幾何量體配置,而越是簡單的幾何型體越容易藉由數學比例達到一種感官上的抽象和諧。另外我剛才提到的外牆除了面貼白磚來向Meier致敬之外,還有隱藏了一個小訣竅。Piano雖然並未完全依照原建物的立面分割來處理貼磚,卻仔細的選擇了磚的尺寸以配合既有建物的分割比例,換句話說,他在磁磚的分割上採用不同的尺寸卻是相同的節奏。這樣的設計效果立竿見影,新的增建物並不會被認為只是一味地奉承原建築,仍表現出絕對的尊重態度,同時對於營造新舊建物之間的整體感有顯著的幫助。


接下來,Piano無保留的在這個增建案體現了他建築細部設計的精緻度。許多人都知道「魔鬼藏在細節之中」,但是在建築的領域裡,天使也正藏在細節之中。那一陣子我在亞特蘭大看過幾個建案,施工水準普遍不高,也許是因為監造不夠仔細或是工人素質不夠好(大多是中南美的臨時工)的緣故,但是High Museum增建案的構法清晰簡明,並沒有太多複雜的細節,同時每個材料銜接面的細部處理都解釋的很清楚。於是在這個案子中,我看到了建築師在構造邏輯上的專業水平,所以我才用「洗鍊」來形容Piano。此外,Piano在材料的選用也相當費心,尤其為了表現帷幕的輕盈與透明感,他配合玻璃圍幕的整體比例來決定金屬框料的尺寸,並且向業主爭取選用了具有極高透明度的高價玻璃,讓美術館新館的大廳與中庭達成幾無隔閡的完美接合,將戶外的景緻流暢地拉近室內,人們在地面層的視線得以擴散延伸。當然若是稍微熟悉這個案子的人一定也知道Renzo Piano在本案採用了一種獨創的採光設計,那是可以將自然光過濾成柔和光之後再擴散進室內的機制。為了能讓參觀者能夠有更好的光環境去欣賞館內的藝術品,Piano構思了這種新式屋頂採光罩,也看得出建築師除了積極於創新與嘗試,在環境控制上也下了非常大的苦心。


從龐畢度中心的案例還可以知道,Renzo Piano從年輕的時候就是善於處理建築與環境之間對話的建築師,在High Museum增建案的master plan中更令人能夠肯定這點。事實上,當初我到現場參觀的時候,扎實的基地分析與空間規劃是最先令我著迷的地方。這本案中Piano給自己的任務有很多,其中關於環境與社區紋理的有:與原建物達成和諧共存、串聯開放空間、創造完整的街道空間、配合都市紋理…等。前文已經提到Piano是如何配合Richard Meier的舊有美術館建築作規劃設計的,其實他也同時照顧到既有建築物之外的都市環境。在ㄇ型的量體配置計畫中,建築師利用建築群的平順立面序列去給街道空間一個清楚的界定。這樣的手法不一定適用在其他基地,但是本案基地位於較寧靜的社區之中,旁邊鄰接一所藝術學苑及High Museum地鐵站,加上側邊面臨的是兩條較窄的街道,Piano便決定將增建案的鄰接面都定位成次要的立面,其中一側為服務動線,並且用「滲透」的方式讓動線是經由狹窄的通道自中庭分流向周邊街道,如此就能夠盡可能地維持原先社區的寧靜,同時定義出街道的邊界,量體的造型與尺度也恰恰不給街道空間帶來壓迫,也能夠為週邊環境的其他建築群(低矮民宅或是辦公大樓)所包容。


嚴格說來本案的基地面積並不大,然而建築師像魔術師一般塑造出一個我認為是全案精神中樞的中庭空間,讓它扮演溝通的角色串聯了開放空間與新舊動線,同時間滿足了基地定位與都市環境的各項需求,一切都發生在十分有限的平面空間之中,更別說還要兼顧建築空間、參觀品質與藝術品收藏等基本機能,每次不同時間的造訪,都讓我感受到建築師應當肩負的無窮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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